塞外重镇张家口， 东望京津，南通中原， 西连三晋， 北接蒙古大草原， 战略地位和交通位置都十分重要。历史上，这座古城有过无数的辉煌， 而尤其值得浓墨重彩描绘的是这座边塞古城独特的商文化。
当年， 有一条与古代“丝绸之路”齐名的古商道———张库大道，起点张家口，途经乌兰巴托，延伸到恰克图。始于明，盛于清，衰于民国，几百年间一直是北方重要之通商大道。 背褡裢的、牵骆驼的、驾勒勒车的、赶趟子的，汉人、蒙古人、俄罗斯人等，盐来茶往，盛景频现。
张库大道， 不仅记述了几代人的辛酸， 更承载着张垣商贾创造财富的勇气和智慧。 本期我们将继续推出解读张库大道系列报道(七)，重历张家口儒商的精气神。
张家口这座城市的历史很简单，无非就是一道长城，下上两堡;一条商道，小大二门;一条铁路，西东两区。在以上的表述中， 我们似乎是违背口语习惯，把上下写作了下上; 把大小写作了小大;把东西写作西东。
其实， 历史真的就是这么拗口，故事也真的就是这样发生的。因为围绕着长城的恩恩怨怨，先有了下堡，然后才建了上堡;因为贸易交流开放，先修了小境门，然后才开了大境门;因为城市发展的顺序是有了桥西几百年后，京张铁路的汽笛才唤醒了桥东，完成了张家口这座城市的凤凰涅槃。
回顾张库大道的历史，张库大道曾经开启了张家口由一个武城戍堡，向一座城市发展的历程，开启了张家口发展的空间， 使其成为中国北方民族间贸易，甚至国际贸易中的交通结点、物流枢纽。 在此，我们通过张库大道精神层面的探讨，来看张家口儒商的精神。
开拓进取 矢志不渝
张库大道开启了张家口堡发展的新空间，让万全右卫下辖的一个戍堡脱颖而出，最终促成了张家口这座城市的形成。 行走在张库大道上的张家口人，有着非常多的优秀品质，而开拓进取更是深入张家口人骨髓的优质基因。
一百年前，从大境门延伸北上的张库大道，是一条曾承载着无数辉煌的国际商道。 大境门上“大好河山”四个字，是张家口往日不凡气度的真实写照。
张家口人不安于现状，永远站在历史的潮头。 清代中前期，张家口最为有名的是素有“外贸世家”之称的山西榆次常氏家族。《山西外贸志》记载：“在恰克图从事对俄贸易的众多山西商号中，经营历史最长、规模最多者，首推榆次车辋常家。 常氏一门，自乾隆时从事此项贸易开始，历经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七朝，沿袭一百五十多年，尤其在晚清，在恰克图十数个较大商号中，常氏一门独占其四，堪称清代本省的外贸世家”。
历史上，常氏家族以在张库大道这个大舞台上创造了商业奇迹的北常万达最为出名。 常万达目光敏锐，胆略过人，也最不安分。当年，他较早地就把眼光投向了朔漠荒原大圐圙以北的一个销售终端市场恰克图。当时，中俄《恰克图条约》已经签订十多年，而贸易额数一直在数万卢布上徘徊。就在众商家观望、等待时机做一笔、捞一把的时候，常万达却筹集所有资金，将总号大德玉杂货店改为茶庄，毅然北上进入恰克图。
常万达进入恰克图，不久的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政府停止俄商赴京贸易，中俄贸易统归恰克图一处，恰克图成为中国北方最重要的通商口岸。此时，常万达已在恰克图站稳了脚跟。 稳住阵脚后， 常万达又先后在道光六年(1826年)创大升玉，道光二十年(1840年)创大泉玉，同治五年(1866年)创大美玉，光绪五年(1879年)创独慎玉。形成了五联号以张家口为主营，广集中原和江南物资，共同进军恰克图、伊尔库茨克、莫斯科，大做国际贸易的大买卖格局。
路履仁先生在光绪年间的回忆文章《外蒙古纪闻》中记载：“买卖城由一条东西向横街和三条南北向的巷子组成，西巷有常家的大泉玉，中巷有常家大升玉，东巷有常家的独慎玉，经营的出口货以红茶、砖茶为大宗。”常万达去世后， 因在国际贸易中的卓越功绩，被皇上诰封为从二品武功将军，可称为官商世家。
张家口人爱说门道这个词。张家口人对于门和道的理解就是，开了门就要修道。 确实，张家口人联手蒙古族兄弟和俄罗斯商人在草原、戈壁、荒漠上，用双脚趟出了一条沟通欧亚的国际商道。张库大道开通以后，张家口人并没有满足，他们还在思考着发财的“门道”。 终于，中国人自己设计自己修建的京张铁路通车了;中国第一条用于商业营运的张库公路开通了。
张库大道南承京津， 辐射湖广，而北面一直延伸至俄国恰克图、 莫斯科、圣彼得堡，影响直达欧洲和西亚。《清代榷关与北路贸易》一书结论中说“张家口似乎已经不单纯是全国市场网络中的中等商业城镇。就清代北路贸易所形成的中、俄、蒙大市场而言，张家口在其中扮演了极其关键的角色，它积极推动了北路贸易的向前发展。 毋庸置疑，已经完全具备了我国北方城乡网络市场体系中的流通枢纽城市的功能，而这些功能的发挥从侧面印证了，清代北路贸易在推动中国北部边疆社会经济发展进程中所做出的突出贡献。 ”
张家口人在自己铺就的道上开拓进取，摸爬滚打，探索前行，用智慧、经验、汗水、鲜血甚至生命丰富着门与道的文化内涵。
勇敢执着 刚直不阿
张库大道是一条民族间的沟通之路，是一条口商北行的开拓之路，是一条勇者的征服之路， 是一条写就神奇、智慧的传奇之路， 是一条历练人生、创造财富、成就英雄的大成之路。 张库大道旅途中的艰难险阻，既磨炼了张家口人，又塑造了张家口人刚直不阿勇敢顽强的性格。
说到路的艰难，我们自然会记起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行路难》，会吟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名句。传说李白的祖籍就在后来张库大道以北的贝加尔湖畔，李白大约没有沿着这条路回过他的老家，所以走过蜀道之后，就发出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长叹。 如果诗人从这条纵贯欧亚的古道走过，想必蜀道就不“难”了。
冬日严寒， 夏日酷暑以及土匪、狼群、黑灾、白灾、沙暴永远是历史上张库大道的主题。先看看戈壁。戈壁一词来自蒙语，在蒙语中是“干旱的地方、砾石质荒漠”，在中文里又称瀚海、戈壁滩。这片世界上几乎是最大的戈壁荒漠，就绵亘于张库大道路途之上。
戈壁滩上是无尽的黄褐色的沙土和石块儿，大部分地方寸草不生。 戈壁中心的沙漠地带， 几乎是生命的禁区。戈壁瀚海是张库大道中最为艰难的一段。 这里的特点是终年少雨或无雨，年降水量一般少于250毫米， 降水为阵性，愈向荒漠中心愈少。气温、地温的日较差大，日照时间长，风沙活动频繁，地表干燥，常常形成沙暴。
茫茫戈壁瀚海渺无人烟，四野寂寞苍凉。 在漫漫的古商道上，无论豪商巨贾还是遛草地的碎销，都经受着恶劣环境的考验。《晋商研究》一书记载：“张家口至恰克图一程，约1500公里，地旷人稀，朔漠大荒，流沙无定，夏季酷暑，头顶烈日，足履灼沙，数日不见水源，如煎如炙;冬季朔风呼啸，气温至摄氏零下36度，途中次第冻僵毙者时而有之;春秋两季，时遇风沙骤至，天昏地暗，填路埋人;间或突遭匪劫，丢命失财，死于天灾人祸者时有所闻，黄沙白骨，令人触目惊心;每运一次货物，牛车驼队颇费时日，约经数月至半年，若逢不顺，有终年不得达者。 至于赴国外经商，一去无回，埋骨异域者，屡见不鲜。”寥寥数语，写尽了商道艰辛。
从张家口上坝有着不同的沟谷，上坝以后，就进入海拔一千四五百米的蒙古高原南端。从这里到黄旗北部是半干旱草原地区， 路途大约200公里左右。自明代草原放垦以来，这一带开始出现了稀稀落落的村落。 后来，围绕着张库大道又渐渐形成了一些以打尖、住宿为特色的村落。 不过相对来讲，土匪和狼群在这一段路上却极为猖獗。
土匪的历史极其久远，匪患历朝历代都有，而土匪专门针对商人的抢掠更为突出。张库大道是一条承载着财富的黄金之路，但道路又常常在远离城镇的荒凉偏僻之地延展。特定环境和财富的诱惑，促使土匪强人在张库商道上滋生麋集，以致商旅不行，怨声载道。 匪患，以清末民初最为严重。 1985年中华书局出版的《德宗实录》记载，光绪四年(1878年)“张家口地当冲要，现在口外马贼充斥，商贾裹足，口内窃案叠出，甚至形同明火，肆行无忌，亟应严密查拿，从重惩办……以靖地方”。
民国时期，军阀混战，散兵游勇横行，白天是兵，夜间是匪，兵匪一家，商道阻绝，民不聊生。 但察哈尔地区的统治者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不认真督办剿匪事宜， 加之当时军队的战斗力差，剿匪之举往往半途而废。 民国期间，李延墀《察哈尔经济调查录》一书中写道：“察省原非富区， 加以年来政治未上轨道，军事频兴，捐税苛重，富者沦为小贫，贫者铤而走险，口外一带，乃为匪徒游弋之场所。 ”
商队为保护路途安全，出拨子时不得不雇用镖局的武士护卫。跑草地的人踏上商道就是踏上了战场，商队的每一个人都是战士， 从出发的那一刻起，到货物抵达目的地卸下车为止，商队的每一个人都要绷紧神经，要学会倒头就能睡着，狗一叫就能醒来准备战斗。 确确实实，跑草地的人是在闯江湖，是在拿性命拼搏。
锲而不舍 信念不移
执拗似乎是张家口人的个性，他们执着地，以虔诚的心对待历史，对待商道，对待蒙古兄弟。 下面，举一个例子。民国二十二年 (1933年), 张库大道被迫中断已经四年。 此时，大圐圙事变中汉族商人被杀的消息早已传遍张家口，恐怖的阴云还在张家口上空萦绕。没想到张家口桥东大马路永大祥记汽车商行经理、张家口汽车同业公会主 席年近花甲的老人刘筱如，竟然几经周折获准前往库伦探讨张库大道开通之事。更让人感慨的是，这位勇士出征时竟然携儿子刘振华同行，可谓大义大勇，慷慨悲歌。
民国二十二年 (1933年) 三月六日，刘筱如带着察哈尔省建设厅颁发的护照，与其子刘振华及另外一位司机驾驶着一辆汽车，载着商品出发，前往圐圙等贸易。二十三日下午车队到达大圐圙，蒙古群众听说“汉商抵达，联袂而至，欢然接晤，欣喜欲狂，慰问周至，殊令刘等有意想不到之愉快”。可见,外蒙古人民对内地商品的市场需求是何等的迫切。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车队到达圐圙不久， 蒙古方就以刘筱如人等是“日本奸细” 为由驱逐， 汽车所运货物“悉数全被没收，旋复迫令华商出境。”虽然开通商道一事搁浅了，但是张家口人锲而不舍的精神，却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诚实守信 创造财富
张库大道的兴盛发达，除了天时地利，更重要的是重德操、讲诚信的商业理念，已经成为口商商业实践的行为准则。他们讲诚信、求质量、一诺千金的商业精神赢得了信任和尊重，最终赢得了市场，使张库大道贸易得以长时期持续发展。
在张库大道兴盛的几百年中，张家口先后出现了几千家大大小小的商号，而诚实守信的优良品质，无疑是老字号生存的秘诀。 有个例子，一次武城街永发和商号销售出去的曲烟丝沃，每小包少了三钱。 待掌柜发现时，已有一个商队拉着四千包烟丝离开了张家口两天。掌柜一边派人骑快马告知商队，一边花大价钱雇了十辆老倌车，拉着重新打包好的烟丝追赶送去。 前前后后这一折腾， 费用远远超过了四千包烟丝的成本。 掌柜却说，当时一包多三钱烟丝就算了，可是一包少三钱烟丝是万万不行的。
精神者，精气神也。开拓进取、勇敢执着、锲而不舍、诚实守信是张库大道精神，也是张家口儒商的精神。（记者 郝莹玉 通讯员 刘振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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