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重镇张家口， 东望京津，南通中原， 西连三晋， 北接蒙古大草原， 战略地位和交通位置都十分重要。历史上，这座古城有过无数的辉煌， 而尤其值得浓墨重彩描绘的是这座边塞古城独特的商文化。
当年， 有一条与古代“丝绸之路”齐名的古商道———张库大道，起点张家口，途经乌兰巴托，延伸到恰克图。始于明，盛于清，衰于民国，几百年间一直是北方重要之通商大道。 背褡裢的、牵骆驼的、驾勒勒车的、赶趟子的，汉人、蒙古人、俄罗斯人等，盐来茶往，盛景频现。
张库大道， 不仅记述了几代人的辛酸， 更承载着张垣商贾创造财富的勇气和智慧。 本期我们将继续推出解读张库大道系列报道(八)，重历口商在张库大道中的历史地位。
张库大道是清康熙二十八年 (公元1689年) 中俄 《尼布楚条约》 签订之后， 随着俄罗斯对中国贸易需求的增加而促生的一条中俄商贸之路。
中俄 《尼布楚条约》 和不久之后签订的中俄 《恰克图条约》， 标志着长久以来一直以闭关锁国自居的清政府，在对外关系上从习惯于所谓的藩属朝贡关系转向国与国之间平等贸易关系的开始， 这在中国对外贸易关系史上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转变。
正因为如此， 加上张库大道开通以后双方贸易额的不断攀升， 既给中俄两国带来了大量的财政税收， 也为两国商人及商道的沿途带来了无限的商机和利益。 所以， 张库大道无论对中俄两国的经济贸易利益， 还是对古丝绸之路之后中国又一条陆路国际商道来说， 其重要性和历史意义都是不言而喻的。
张库大道历史博物馆保存了一本清代旅蒙商手写的张家口、 恰克图贸易手册， 全面真实地记录了当时张家口、 恰克图经营买卖的方方面面， 是一本难得的研究张库大道的历史文献。
这本线装手写的手册原册没有名字， 依据当时对这类手册的习惯叫法，我们把它称作 《东口杂货便览》 (以下简称 《便览》)。 《便览》 共分六个部分， 内容从张家口商人在恰克图收买皮货开始， 包括俄国商人对各种货物的开价、 货到张家口要缴纳的税率、各地的镖费、 运输费用、 各地银两在张家口兑换平码， 以及在恰克图怎样向官员报关等内容， 涉及了张库大道经营的方方面面。
《便览》 书法工整， 条理分段清晰。从行书所用称谓和报关格式， 以及中俄双方互换货物种类分析， 这本 《便览》成册年代应该在清代同治年左右。
买卖事项
《便览》 第一部分， 开列的是在恰克图买俄商皮货时要注意的事项， 称作 “恰地买货看身称好歹”， 这里所列货物全是皮货， 上至熊皮、 貂皮、 猞猁皮， 下至狼皮、 羊皮、 兔皮和鼠皮，种类达54种之多， 其中比较多的是各种狐狸皮。
每种皮货名称下， 用工整的小楷书写着具体的购货注意事项， 比如怎样看皮板毛色， 毛皮油亮度如何分辨，以及毛张大小等等， 从而分出优劣等级， 指出哪种皮货有销路， 哪些不好卖， 以此定出哪些皮货可买， 哪些不可买。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份经过多年市场磨练， 总结市场经验而作出的十分详实、 实用的购货指南。
《便览》 第二部分叫做 “茶箱货物回人定价”。 回人是当时中国商人对俄罗斯商人的称呼， 所以这部分记录的是俄商购买各类货物开出的价目表。
价目表珍贵之处， 是让我们第一次详细地知道， 清代张家口旅蒙商出售给俄罗斯商人的货物种类， 主要是茶、 冰糖、 缎、 绒、 布、 线和少量的烟与调味品。 其中茶、 布、 缎占全部货物的大宗。 茶、 布的分类十分细，比如， 茶就有珠籣、 白毫、 君眉、 长箱、 砖茶、 帽盒、 茉莉、 银针、 清茶等九种， 价格计量单位大多以每箱多少计算， 个别的以每串或每份多少计算， 这和不同的茶叶包装有关。
按以箱为单位的茶叶分析， 君眉茶和银针茶价格最高， 二者都是每箱售价一万两千文，而我们熟悉的砖茶价格最低， 每箱售价仅一千八百文， 只占上述两种茶价的15%。 从价目表所列的各种布的名称分析， 从张家口运到恰克图的布匹来自中国南北各地， 其中既有来自北京的不同规格的京布，也有来自上海的各种布匹， 而锦缎一类的丝织品应该来自苏杭。
税银平码
《便览》 第三部分叫 “张家口税例”， 即往返张库大道的各种货物需要在张家口上的税。
税例列出的众多货物， 主要是从恰克图运到张家口的俄罗斯皮货， 种类达50多种， 其它种类的货物不多，只见洋糖、 俄罗斯锦和俄罗斯铜钱。结合 《便览》 第一、 第二部分， 我们可以确认， 在清代， 旅蒙商是以茶、布为主流商品换取俄罗斯的各种皮货，茶、 布、 皮这三类货物构成了张库大道上南来北往驼队里最为常见， 也是数量最多的货物。
也许正因为从恰克图运回的皮货必须要在张家口上税和停留， 所以才使张家口具有皮毛加工基地的地利基础， 也为张家口在清代成为北方著名的皮毛加工基地， 创造了有力的商业条件。
《便览》 第四部分十分重要， 叫做“各路平子大小”， 即各个地方的银子到张家口换算的标准。 在清代， 货币实行银、 钱 (铜钱) 并行制， 银与钱在使用时需要换算。 由于各地银子比例与成色有差别， 所以在实际操作中就有一个折算问题。
因此， 每一个地方或一个地方的票号， 都要先制出一个保准的重量砝码， 然后以此为标准， 对其它地方来的银子重量、 成色比对折合换算， 在本地区折合成一个能够互通互认的合理的换算标准， 这就是平银或叫做平码。 手册的第四部分 “各路平子大小”就是各个地方的银子在张家口的 “平码” 标准。
从 “各路平子” 所列出的银子出处看， 当时在张家口进行交易的银子，分别来自北京、 郑州、 阜城、 保定、西口、 兴化、 通州、 汉口、 朱仙镇、天津、 清江、 广平和汾阳， 当然也有出自官府的库平银。
有趣的是， 除了银与银之间的兑换外， 茶也可以作为一定意义的货币与银相互兑换， 杂记里就有： “粗茶平付东口小平， 每五十两短八小” 的记载。
第四部分的最后记载了一段商家在张家口用现银做生意的规定： “口地卖货至 (自) 咸丰四年上下堡大众议定， 勿 (无) 论何路客人来口买货，俱以现银八九拾壹贰月壹分扣利， 咱交货他兑银， 俱是现过现及， 上下堡卖茶亦系现扣利， 或三十个月四厘扣，或是贰十六个月、 贰十五个月三厘五扣付不等， 在随时讲论。 买砖茶一样俱是现银”。 上述文字虽短， 但从中我们不难体会到， 100多年前张家口商业经营的统一和规范性。
镖价报关
《便览》 第五和第六部分是 “各路起镖脚价” 和 “报单稿子”， 如同我们现在所说的运输费用和海关报关单。
运输费中我们可以看到， 当时往来于张家口的货商有北京的， 也有济南、 郑州、 关桥、 阜城、 兴化、 热河、东昌府等地的， 再远的甚至有汉口的。所支付的运费算法， 主要依据所运的是银还是货， 以及单位量的不同而不同。 比如， 从 “京都起东口上堡每两(银) 脚夫大小两文， 京起下堡每担脚后银四两”。
“报单稿子” 是在库伦或恰克图的旅蒙商， 接到张家口来货， 或者在库伦和恰克图买换到俄罗斯货之后， 需要在库伦向当地主管官员呈报的货物单。 货单呈报批复后， 除官府存档外，其中一联是交给货商， 以便回到张家口后交官府查验和路途边卡检验用的。
出于对俄罗斯以及蒙古地区商品管控的需要， 清政府对恰克图贸易管理十分严格， 所以， 内地商人假如没有官府批准的货单就私自运输者， 一经查出轻者货物没收人受仗罚， 重者性命不保， 所以 “报单稿子” 要求十分详细， 不仅要写明货物种类数量，也包括商人信息。
我们知道， 经营张库大道的旅蒙商， 主要是晋商和口商， 而口商又是张库大道开通之后， 在晋商的引领和影响下逐渐壮大起来的一支商业群体。后来， 随着张库大道的兴盛和发展，这一支商业群体也迅速发展了起来，并与晋商共同构成了张库大道上旅蒙商的两大主力。 如果说汾河流域哺育了晋商， 那么张库大道就是促生口商的草原之路。
需要提及的是， 在中国近代商贸史的研究中， 目前学界除了提出了晋商， 还提出了徽商、 温商和浙商之说，也有的称其为某某商帮， 但对其它的商业群体研究不多， 比如口商。
研究近现代商贸史， 应当要重视所有参与其中的商业群体， 尤其是研究张库大道史， 不仅要看到晋商， 也要看到为张库大道做出重大贡献的口商， 还要看到行走在这条大道上的蒙商和俄商。 因为， 没有这些商业群体的加入， 张库大道就不能称其为国际贸易之道， 而忽视任何一个商业群体，对于张库大道的研究来讲都是不完整的。
随着对张库大道研究的深入， 人们对口商的了解会逐渐加深， 对口商的作用会越来越重视， 对口商在张库商道中的历史地位也一定会给予正确的评价。 因为， 除了历史记载之外，那些至今依然屹立在乌兰巴托， 上面镌刻着祖籍阳原、 怀安、 蔚县和张北的口商墓碑， 更不会让人忘记口商对张库大道所付出的一切。（记者 郝莹玉 通讯员 陶宗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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